就说了不是僵尸粉了

我好喜欢🍥🍅

【勇维】迷彩

天下第一好看的小南瓜

肉酱意面真是太好吃了:

*年龄操作
*有很多很多捏造
*可能有bug,请包涵orz



“出了场车祸。没有大碍,只是手和脚有些擦破了点皮。撞到了头,虽然拍了片说没事,但医生说还是要住一周院。谢谢你推荐的医院。不用担心我。”



胜生勇利躺在病床上,将医生的话混在自己想传达的信息里,按下了短信的发送键。隔着数小时的时差,收件人此时应该正在睡梦中。但是,几乎是在下一秒,包着他酝酿许久的话语的气泡旁边就出现了小小的“已读”二字。



勇利皱了皱眉,但之后又像拿对方没办法般叹了口气。他盯着手机画面顶上“亲爱的♡”几个字(勇利无数次想改掉这个让他每次看到都会脸红的昵称)发呆。但过了几分钟,别说是一句回复,就连“正在打字”的状态都没有出现。



一般人的话估计就会以为对面确保了他的平安后关手机睡觉了吧。但相处多年的直觉让他想到的画面不是松了口气然后呼呼大睡的维克托,而是正表情严肃地盯着手机的维克托。



尽管退役了好几年,维克托·尼基福罗夫仍奔波在世界各地,参加各种商业演出。成为专职教练的勇利在时间表的紧凑程度上和他不相上下,但这次事故估计得让勇利繁忙的日常暂停一阵了。



勇利退出对话界面。在和维克托的对话下,显示着一条来自他唯一的弟子的未读消息。



“我到家了。后天的比赛我会自己去的,不用管我。”



气泡的左边,对方头像上那位随意地将一头金发扎在后面,对着镜头粗暴地吐舌的青年用和这对话一样带着刺的眼神瞪着他。勇利突然有种立即下床去办出院手续的冲动。现在的尤里的实力在世界上数一数二,但这不代表勇利完全能放得下心。



尤里的名字短暂地变成了“正在输入”,随后一个新的气泡冒了出来。



“你可别做什么傻事。专心养病吧,不然我怎么向老头子交代?”



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勇利字打到一半,对面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祝你早日康复。”

几乎在下一秒,尤里的状态就变成了“离线”。勇利只好把打到一半的话删掉,换成一句“那好吧”。现在的尤里的性格虽然还是挺棘手的,但比起勇利和他初次见面的时候已经圆滑了很多。对于平常板着一副冷酷面孔的尤里来说,这句祝福可以说是中彩票头奖般的稀有。他决定恭敬不如从命。

勇利努力回想着某一次俄罗斯大会上,自己与这类似的经历。那时的维克托是中途离开的,他也有雅科夫作为临时教练。但尤里的实力和心理素质都比那时的他好得太多,这两件事根本没法比较。他返回聊天软件的首页,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点开了置顶的对话。

维克托依然没有回复,但勇利还是觉得他没睡。没错的话,维克托下午应该是有很重要的工作的。但那具体是什么,勇利想不起来。由于工作繁忙,在见不到面的日子里他们联系得本来就少,对方的时间表更是无从得知。勇利甚至有过在酒店的电视上看到维克托的采访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的经历。

“快睡吧。”

勇利发出的消息立即变成了“已读”。他苦笑着按下了语音键。

“真的不用担心我。你回来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出院了。那时我们再一起去吃顿大餐吧。”

讲完后,他都为自己这有些孩子气的约定发笑。对面在听完他的声音后依然没有表示,只是静静地沉默着。这对话多的维克托来说很少见,但勇利知道他会听进去的。

关上手机后,勇利伸了个懒腰,关灯躺在了床上。他被撞到的头上起了个大包,在碰到枕头的时候都会发疼。除此之外,他没有感受到别的异常。将那些可怕的可能性逐出脑海,勇利忍着这疼痛睡着了。 










◇◇◇ 














维克托在知道勇利出事了之后,只是将医院的名字发送给了尤里,连电话都没打一个。勇利没觉得这有多大不了,毕竟现在是维克托最忙的时候。但听说这事的尤里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们还是留意一下伴侣关系比较好”。

“你说得太夸张了。”勇利那时只是笑着回答。

勇利在被赶到事故现场的尤里送到医院后,就被分配来了这个单人病房。房间很宽敞,没有过多的装饰,也不显得压抑。唯一的窗台上摆着一盆水仙,和淡绿色的窗帘十分相称。勇利看了看周围,门关着,走廊也十分安静。他走下床,去浴室洗漱。对于可以在病房内随意活动的他来说,除了穿着病服以及活动范围被限制外,一切都和一次普通的休假没什么两样。他好久没有这样无所事事的感觉了。

他离开浴室后,有一个护士进来送饭。面前的托盘里的菜丰盛得不像早餐,而从窗户里射进来的明媚过头的阳光提醒着他久违地睡了一个懒觉的事实。



“胜生先生,需要我关上窗帘吗?”护士提议道。勇利点了点头,小小的窗台和上面的水仙花就一起被合上的两片淡绿色关在了里头。



勇利坐在病房的小桌前吃着午饭,同时盯着房间里唯一剩下的一抹绿发呆。他的病床直接靠着有窗台的那侧墙,而现在窗帘被拉上,他顿时有了种一般的多人病房里隔着两张病床的帘子的既视感。

吃完饭后,勇利打开手机。尤里的ins上出现了明显具有异域风情的美食,看来是顺利到达了比赛的城市。维克托最后的更新则停留在几天前。



勇利想起了睡前和维克托的对话,于是打开了社交软件。维克托回了他一句简单的“祝早日康复”,时间是对方所在地的早上八点。勇利回了他一个笑脸表情,突然意识到他从昨天起就一直在做一般是维克托对他做的事。偶尔这样也挺新鲜的。



护士再次进来收走餐具后,医生对他做了检查。在将没有异常的消息传达给勇利后,医生突然压低声音,作出一副神秘的样子引出了一个他完全没想到的话题。

“胜生先生,你知道维克托·尼基福罗夫先生曾在这间病房里住过吗?”

“不知道。”

勇利一瞬间陷入了茫然,但很快就接受了。维克托安排的地方是他曾经住过的,这再正常不过了,尽管一般不会有人想让自己或家人当医院的回头客。

“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奇怪,但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医生丢下一句确实让他觉得有些不合时宜的话后走了。勇利再次环顾了一圈病房,感觉这普普通通的房间好像一瞬间变成了另一个地方。



“在病房圣地巡礼还是算了吧……”勇利苦笑道。同时,他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全速搜索维克托的情报的大脑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结果。

维克托16岁的时候曾因腿伤住过院。那时的他并没有那么出名,体育新闻都没有记载他具体是受了什么伤,只写着最后是虚惊一场。

“你那时担心得一整周都没好好吃饭。”勇利想起他母亲多年之后的调侃,“你爸生病住院了也没见你急成这样。”



“没想到是这里。”他自言自语道。16岁的维克托曾在这间房里生活过,曾在他正坐着的床上躺过……但这有些恶心的念头很快被他打消了。他早就不是那个听到维克托的名字就会一喜一忧的小粉丝了。

他躺了下来,鼻子埋进了枕头里。枕头套传来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十几年过去了,床怎么说也会换新的,那时的床上用品可能早就躺在某个垃圾处理厂里了。比起这个,不如考虑一下出院后和32岁的维克托吃什么。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敲窗的声音。阻挠他午休的家伙似乎很有耐心,隔三秒就敲一次。但正是这种有规律的声音才会更让人不爽。

“擦窗就好好擦,难道还想向我要小费吗?”勇利不满地嘟囔着。他戴上眼镜,手伸向窗帘,打算看看这个捣蛋鬼是谁。

浅绿色的布料染上了阳光的热度,但勇利的指尖触摸到的,是不同于此的人类的体温。他惊愕地拉开窗帘,看见了一对带着好奇与喜悦的蓝眸。

“窗?你在说什么?”



蓝眸的主人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被黑色皮筋绑起的银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像流水一样波动了一下。他人在窗台对面,手却只差一步就要探入勇利的领地了。勇利看着他,除了呆坐在那里外什么也做不到。他此时的表情作为成年人一定无比可笑。但一般人遇到灵异……或者说是超自然事件的时候都会大脑当机吧?

银发少年看见勇利的表情后大笑起来,同时用手指戳了戳勇利僵在空中的手,像是想让他回过神来。通过这小小的窗口,勇利看到了一个和他所处的病房像是镜像一般对称的房间,和少年左腿膝盖上的绷带。

这已经不是“缘分”可以形容的了。窗玻璃、水仙花,和烦人的敲窗声都飞到了九霄云外。28岁的胜生勇利万万没想到,16岁的维克托和他只隔着一堵墙的距离。





◇◇◇ 








面对少年维克托连珠炮般的问题,勇利努力克制着自己没把名字和更具体的个人信息说出来。他不知道这会对现在的维克托产生什么影响。

“住在这里真的无聊死了。我听到窗帘后有声音就把它拉开了,然后看到了你!你是上天派来让我解闷的吧!”

勇利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维克托的说法挺失礼的,但看他激动成这样,估计是憋坏了。

无论是从社交网站还是日常交流上看来,勇利一直觉得维克托是很耐不住寂寞的人。到了一个新的城市,他会一下飞机就在网上报告自己的行踪。在聊天软件上,他可以缠着勇利连续说好几个小时。粉丝的评论和勇利的回复肯定都是他排解寂寞所必不可少的。勇利想起他上次和维克托视频的最后,维克托撇着嘴恋恋不舍的表情,又想起维克托好几天没更新的ins。爱意突然变成不安,而他不自然的表情也引起了对面的少年的不满。

“喂,我明明在和你讲话,你能别走神吗?”

维克托嘟着嘴的样子比起生气更像是在向勇利撒娇。勇利挠着头向他道歉的时候,维克托突然呆住了,盯着他的右手恍然大悟地说:“你是在担心你的妻子吧?你一个人住院,肯定会挂念家人。”



勇利被维克托戳中要害的直觉吓了一跳,但很快糊弄了过去:“大概是这样。”

他总不能告诉面前的少年,他的“妻子”是个男人,而且就是未来的他吧。

“你既然这么神秘,那告诉我你妻子的事总可以吧?我都跟你说了那么多话。”

维克托越发显得不满。但他其实也没向勇利透露什么人生故事,光是在抱怨他的病房有多无聊。勇利很为难,因为讲他自己的事或者未来的维克托的事都可能会造成可怕的影响。最后,他只能含蓄地以他的不安作为回答。

“我的‘妻子’是个很开朗的人……但她最近都不怎么讲话了,我挺担心她的。我们都很忙,上次见面已经是半个月前了。就连知道我住院了,她也没打电话联系我。我很想知道她现在在苦恼什么。”

勇利说完,顿时有种找人倾诉完苦衷的爽快感。

维克托皱起眉,看上去很认真地在想建议。勇利不觉得他能想到什么有建设性的主意,考虑到维克托刚开始做他教练时表现出的对处理他人情感方面的不熟练的话。但这个时期的维克托苦恼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于是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少年冥思苦想的样子。

维克托一定不知道勇利不仅认识他,还一直是他狂热的粉丝。长发飘飘的维克托在勇利心中一直处于神一样的地位,直到他和维克托确定关系后,他在想起那个精灵般的银发少年时都会有种梦幻般的感觉。虽然现在的维克托听了一定会很不满,但他觉得这种印象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了。

现在在看到维克托作为普通人的一面时,他出奇地没有任何幻灭感。他只是很高兴他知道了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维克托。这个少年只把勇利当成一个隔壁病房的,故作神秘的陌生成年人,而这正好给了勇利和他完全放松地交流的机会。就在勇利思考要怎么在不伤害维克托的情况下更加了解他的这一面的时候,沉思许久的维克托开口了。

“她是不是生你的气了?因为你不理她?”



“这倒不会。”勇利立即回答道。就算维克托说十句他只回一句,他也从未无试过对方。维克托比他大四岁,在很多方面都是引导他的存在。多数时候都显得比他稳重的维克托不可能幼稚到在了解伴侣的性格和繁忙程度后还因为这种事生气。



“不,她肯定是生气了。”维克托断定道,“虽然我也说不出具体理由,但……我总觉得她在生气。她不联系你,也估计是在赌气。”



勇利点了点头。面前的少年再怎么说都是他的伴侣年轻时候的版本,在根本上是同一个人的两个人估计会有什么神奇的感应吧。但他实在想不到成年的维克托会分不开工作和私人感情,在这种时候突然爆发。

“你好奇怪,居然不反驳我。”



面前的少年咧开嘴笑了。勇利印象中的维克托的节目一直都离不开忧郁的主题,以致于他记忆中隔着电视屏幕所看到的少年维克托的表情都是严肃或者伤感的。在对观众致意或是接受采访时的维克托都会笑,但那些笑容和这个比起来都只能用含蓄来形容。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正面对着观众。勇利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因为你说得也有道理,”勇利咳嗽了一下,“我会考虑的。”

“对吧?”维克托抱着手臂,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雅科夫和莉莉娅吵架的时候,我不知做过多少次和事佬。”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解释不足,于是补充说:“雅科夫和莉莉娅是我教……是我爸妈一样的人。”



维克托像和他赌气般死都不肯透露个人情报的样子让他不禁笑了。维克托鼓起脸颊,看样子是把勇利一系列的反应当成了对他的小看和玩弄。



“……你别误会。”勇利赶紧澄清,“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这是百分之百的真心话。



少年却突然愣住了,然后有些别扭地说:“说我帅的女孩子不少,但你还是第一个说我可爱的人。” 



“不会吧?”勇利上下打量面前一脸不爽的银发少年,大脑怎样都给不出“可爱”以外的词汇。

他们交往后没多久的一天晚上,维克托喝着喝着就和他分享了自己的初恋往事。14岁的维克托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性在冰场认识并交往了,他还献出了童贞。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肯定是被吃了豆腐。”那时的维克托说完后无奈地补充了一句,让勇利差点没把红酒从鼻子里喷出来。

和那位赚大了的年上女性分手后,维克托的恋爱史上陆陆续续多了许多记录。不管那些维克托没说过的人,至少他的这位初恋女友是不可能不觉得这位有着中性美貌的少年“可爱”的。看着当事人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勇利忍不住大笑出声。他很久没这样笑过了。

“你果然把我当傻瓜吧!成年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你也告诉我你的恋爱史啊!”维克托气得脸都涨红了。他的皮肤特别白,一激动身体就表现得一目了然。勇利看着少年很符合年龄的愤怒方式,只觉得他更可爱了。

和维克托不同,勇利这辈子唯一成功的恋爱是和他的关系。估计直到他死,记录着他恋爱经历的那本书上都只会有写满维克托名字的一页吧。但现在的他比维克托大很多,他完全可以用成年人的游刃有余来应付维克托这一实际上十分戳人痛楚的问题。

但他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几乎在同时,两个对称的病房里都响起了敲门声。他们很默契地一起拉上了窗帘。不知为何,窗帘合上的时候,墙对面一切的声音都像被隔绝了一般消失了。

护士没有察觉到勇利刚才的异常,只是将晚饭端进来后就离开了。勇利吃着晚饭,没有再去碰窗帘。他总觉得如果在这个时候这么做的话,能看到的也就只有一个窗台和一盆水仙。




◇◇◇





睡前,勇利和往常一样浏览着社交网站。维克托只更新了推特,内容是演出圆满成功的报告。他一如既往地挑了几个粉丝进行回复,语气看上去没有异常。

勇利一打开聊天软件,就有铺天盖地的消息问他情况怎样。看来是尤里单独参加比赛引起了其他人的担心吧。勇利一一回复完的时候,他这边的时间都快过零点了。

他点开唯一被置顶的对话。和维克托的聊天依然停留在他今早的回复上。那个虽然显示已读,却被放置了大半天的笑脸如今显得无比尴尬。要不是他置顶了这个会话,维克托的备注估计早就被埋在一大堆询问他近况的消息之下了吧。



如果在平常,他也许会继续沉默,直到对方打破这个僵局。和一下子发一大堆消息的维克托不同,他喜欢那种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模式,发消息的时候也会尽量把所有的信息整合进一条里。但在听了少年的话后,他决定打破这种实际上很无聊的常规。

“维克托,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如果有不高兴的地方,请你说出来。”

勇利发完一句后,突然觉得末尾这请求般的语气可能听着会比较疏远,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你最近好奇怪,我真的很担心你。”

状态显示在线的维克托和昨天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只有闹别扭般的“已读”二字紧跟着勇利的每一个对话框。





◇◇◇






“昨天就想问了,你不是俄罗斯人吧?”



少年把手撑在窗口上,托着腮问道。勇利发现他腿上的纱布换了新的。

“我是……日本人。”



勇利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亚洲人”,但为了避免可能有的后续误会,他还是实话实说。

午后,和昨天一样的敲窗声传了过来。他这次准备不慌不忙地拉开窗帘,结果另一半被对面的少年性急地先拉开了。维克托把半张脸从还剩半边的窗帘边探出来,对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勇利刚想打招呼,却被少年的提问抢先了。



“你俄语说得很好啊,比我去日本比赛的时候的翻译还好。”



“……谢谢。”勇利忍不住脸红了。

“你的妻子是俄罗斯人吧?”



“是。”勇利突然有些无法直视维克托。撒谎让他有罪恶感:“我和她一起在这里住了很久。但你也知道,我们忙得都没什么机会回家……”

维克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很快,他又换回一个不怀好意的表情,开始打听起勇利和“妻子”的家的样子。勇利尽可能在隐藏细节的前提下说了实话。他没敢告诉对方马卡钦的事。尽管它已寿终正寝,但勇利还是会下意识地有把那条乖顺的狗当成家人来介绍的倾向。聪明的少年很快就发现勇利没有认真回答,于是改变了问题。

“那你的家乡呢?”



“日本吗?”勇利愣了一下,“我的家乡啊……”



他没说出长古津这个地名,也没说自己家是开温泉旅馆的。但作为一连串的谎言和含糊作答的补偿,他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家乡的温泉、海和猪扒饭。



“温泉啊……我去过几次日本,不过都是去比赛,都没来得及好好观光。”维克托离开了窗台,转身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可惜现在的我也去不了什么地方。”



勇利看着少年轮廓尚且圆润的侧脸,忍住了去问维克托具体的受伤情况的冲动。这个少年不属于他,他自然没有刨根问底的权利。这件事还是问十多年后的他比较好,尽管他可能只会笑着回答“早忘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维克托正盯着什么地方发呆,他视线的尽头是坐在窗口另一侧的勇利看不到的地方。他今天没有把头发扎起来,银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身后,有些被压在他身下,有些则垂在他胸前。勇利想起他小时候一直梦想摸一下维克托的长发,以至于在对方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剪得干干净净时失落了好久。

“你多久没回过老家了?”



维克托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问他。



“半年多一点吧。”勇利答道,没敢把他曾有五年没进过家门的经历说出口。其实他也有快一个月没回过圣彼得堡的家了。



“我是一工作就会投入到忽略身边事的那种人。”勇利不好意思地补充,“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该回去见见父母了。”



“你肯定很喜欢这份工作吧。”



勇利点头。

维克托低下头,把脸埋在膝盖里。勇利看不见他的脸,但能在脑内描绘出一个他在演技下皱着眉,像是在隐忍什么一样的忧伤表情。在冰场上,这样的表情毫无疑问可以揪紧包括他在内的所有观众的心,但现在,他只焦急地希望能让那个毫无拘束的笑脸回到少年的脸上。



“我也很喜欢我的……工作。”维克托闷闷地开口。勇利没有对已经参加“工作”的少年的话表示怀疑,只是诧异维克托会用工作来形容花滑。他以为维克托会说爱好,或者是别的什么词。



“我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也没人责备我。但不知为何,我总会觉得很寂寞。”



维克托苦恼地说着。他大概不是在烦恼那种孤独感,而是在烦恼那个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想的自己。16岁的维克托就算在同龄人间已是出类拔萃的存在,放眼世界的话也没有达到高处不胜寒的程度。他虽然是孤儿院出身,但在雅科夫和莉莉娅的照顾下也不大可能有缺爱的阴影。



维克托往往是个很诚实的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也会直率地寻求勇利的安慰。在这方面,勇利反倒是将一切都憋在心里的那个。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听过维克托在他面前抱怨孤独或是寂寞。现在看来,维克托只是一直在困惑于这种挥之不去,却又不知缘由的感觉吧。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也许你缩短和他人之间的距离会比较好。”勇利小心翼翼地说,“比如交一个知心朋友或者谈一场认真的恋爱……”

说完,勇利自己都觉得有些古怪。身为少年未来的伴侣,他居然面不改色地建议对方去谈恋爱。他不知道那是不是情感经历丰富的男人含有夸张成分的情话,但维克托曾不止一次强调过和勇利的恋爱是他人生中最特殊的一次。所以话刚出口,他就为这两个建议的非建设性而后悔了。



“我每次谈恋爱都很认真。”维克托反驳,“而且我觉得我朋友已经够多了。”



勇利只能耸肩。这个问题连维克托自己都想不明白,他这个外人(至少对面前的少年来说是的)也没资格说什么。他只觉得维克托还能再放下点包袱,活得更轻松点。

敲门声响起,勇利拉上窗帘,发现走廊的灯已经亮起来了。直到今天的分别,少年都没有再抬起头看过他一眼。





◇◇◇





打开手机,维克托依然没有回复那个笑脸。他的ins上倒是更新了一张很不符合他水平的,稍微有些模糊的街景。勇利给这张一眼就能看出拍摄者的匆忙和浮躁的照片点了个喜欢。维克托多半会把它删掉吧。



勇利深吸一口气,思考着要怎么让维克托在聊天软件上开口。虽然他发送视频请求的话对方多半会答应,但维克托说过视频的话得先通知对方。按维克托的说法,毫无预兆的视频通话只会让他在结束时感受到的失落感翻倍。勇利不大能理解,只好把这没头没尾的约定当成对方特有的撒娇方式。
他想着下午和少年维克托的对话,不紧不慢地开始打字。如果维克托在看着,他会因为勇利状态栏的打字时间之长而着急吗?



“晚上好,维克托。”



他先打了句招呼,“已读”的小字很快出现在了这句话后面。



“虽然你一直没回复我,但我想了很久。”

“我知道我们都很忙,但你如果觉得一个人孤单了,请和我说,我会想办法陪你的。”



维克托这次倒是很爽快地发了一条语音。“勇利,”他说,“这句话我想原封不动地还你。”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有生你的气。不是因为我们没机会见面,而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总是尽可能隐藏你的负情或糟糕状态直到出问题的时候……就像这次。”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但勇利能听出蕴藏在内的怒火。他们还是师徒关系的时候,在看到拖着发烧的身体强撑着去训练的勇利,维克托曾用一模一样的声音训斥过他。勇利为这怀念的记忆轻声笑了,又立即想起他和维克托没有在通话,对方不可能听得见。



“我会觉得寂寞,也是因为你总是这样啊。”

维克托说完就立即下线了。勇利不断重复播放着这段话,让维克托略微寂寥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回荡。他想输入什么,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一个简单的道歉肯定不是对方想要的回答,而对方逃避似的单方面终止对话也肯定是希望勇利能给出个深思熟虑后的答案。



勇利把手机放在床头,将双手叠在脑后。那个包还没消肿,在受到压迫后传给他一阵细微的疼痛以示抗议。少年纤细的身影和男人低沉的声音交叉在他脑内浮现,让他不知所措。最后,他没能抵挡睡魔的诱惑,讲思考交给了梦。





◇◇◇






轿车穿过一片小树林,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一上一下地弹跳着。意识模糊的驾驶员好几次觉得自己的脑袋撞上了车顶,眼皮又在紧接着的一段稍微平整了些的路上被困倦合上了。

勇利知道疲劳驾驶的危险,但心底尚存的一丝侥幸心理告诉他只要撑过这段路就能到家。他在飞机上基本没睡着,脚一踏到地面整个人就被一阵眩晕感弄得差点摔倒。按理来说他只要打个电话,维克托就能帮他安排个司机。但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他摇摇晃晃地拖着行李箱,走到了在停车场里放置了几天的,自己的轿车前。他明天还得和去比赛的尤里一起再来这个地方一次。

开着车,勇利迷迷糊糊地考虑着回去要做什么。除了睡觉之外,他应该还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他想起正在异国表演的伴侣。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他了?半个月,还是一个月?但那件额外的事一定和他无关,因为自己不能麻烦如此繁忙的他。他现在应该吃过晚饭了吧。在这种情况下,维克托会怎么做?出差回国的他每次都会先给自己发一条消息。消息的内容每次都是——



突然的冲击令勇利天旋地转。视线被乳白色的安全气囊遮住了。过了半分钟,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把车开进了灌木丛里。他本想将车开出这片地方,却发现全身都使不上力。无奈之下,他拨通了尤里的电话。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丢脸的求助理由吧。




◇◇◇




勇利起床的时候仍是清晨。他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比往常要早上很多的数字,不知为何完全没有睡个回笼觉的念头。



他感觉自己一晚上都在做自己不记得内容的梦。他深吸一口气,用键盘编织出“对不起”几个字。失去形状的梦境没能在他记忆里留下轮廓,却依旧给了他某种启示。



“我一直都想着不能麻烦你,不能让你担心。出车祸的那天也是,我害怕打扰到你,连到了机场都没和你说。”

他努力回忆着自己那时的感受,诚实地用手机将它录了下来。



“说真的,那时的我实在太累,连好好思考的能力都没有。我可能是被疲劳弄得麻木了吧,或者是一直拒绝直视自己的寂寞感?我也说不清...”勇利挠了挠头,苦恼于自己突然的手足无措。他的视线很模糊,不知是因为没戴眼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很好笑吧...明明以前的我是对这方面比较敏感的那个人。”



他没有把自己的干笑录进去。他想起好多年前他第一次参加GPF时的事,爱犬突然的死讯、无比丢人的发挥失常,和自己在厕所隔间里控制不住的眼泪。维克托最清楚处于这种状态下的他失控起来有多危险。说到底,他才是一直被担心的那方。无论他怎样搞小聪明,最终还是敌不过维克托。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我不会再把这些事憋在心里了。”勇利用食指擦了擦鼻头,有些害羞地说道。“其实......我非常想见你,现在就想。”



维克托立即发来一个拥抱的表情,随后是一句让人不禁怀疑他昨天低落的情绪是演技的语音:“就等你这句话了!”



勇利刚想说他只是开玩笑的,维克托立即像是要将他接下来的话塞回嘴里一般发了张机票的图片过来。勇利点开大图。出发时间是...十五分钟后......十五分钟后!?

“晚上见!要想好晚餐内容哦,亲爱的~”

勇利的脸一路热到了耳根。维克托已经下线,他因此失去了发泄的对象。他深呼吸几次,打开了尤里昨天短节目的视频。虽然在对方传给他后他已经把能给的建议都传达了,但除了这个外他实在找不到别的能让他进入工作模式逃避现实的方法了。



“你还真是一直都能给我惊喜......”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尤里流畅的动作,满脑子都是另一个人。意识到这对尤里很失礼,他将视频暂停了。他全身都像刚剧烈运动过那样热,心怦怦直跳。

“什么惊喜?”窗帘被拉开,一脸好奇的银发少年把头探了进来。勇利被这突然出现的第三者吓得差点掉下了床。
“今、今天可真早啊?”勇利颤抖着将手机放回枕头底下,不敢想象少年听到了多少。



“我下午就出院了,所以想着不如再见你一次。”维克托左右环视着勇利的病房,“你那边和我的房间简直一模一样。这层楼的病房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吗?”



“也...也许是吧。”勇利指了指维克托那侧的房间,少年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出格,将身子缩了回去。



“你今天真奇怪。”维克托一脸的不怀好意,像是抓住了勇利的什么把柄。



“我和那个人和好了。”勇利实话实说。他没有再用“她”,毕竟在本人面前撒这种谎让他越发觉得别扭。“如果不是你提醒,我还意识不到是自己的错。”

维克托困惑地歪了歪头,随后表情缓和起来:“那就好。”



“我挺羡慕你们的。”维克托趴在窗台上闷闷地说,“我还没遇到过会这样为对方着想的恋人......虽然我自己也没做到过这种地步。我的话估计就会单方面缠着对方,直到她烦到理我为止吧。”

“这样也太粗暴了。”勇利苦笑,虽然他生气的时候维克托确实是这样解决的。



“看来我也得谈场认真的恋爱了。”少年抬起头看他,“能遇到个像你这样的人的话,我也不会想些有的没的吧。”



“你现在很难受吗?”勇利忍不住伸手去摸维克托的头发。柔顺的发丝从他的指间流过,在碰到他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时也不例外。少年顺从地压低了身子,像一只正接受爱抚的猫。

“也没有。”

勇利安心地拍了拍他的头,将手收了回去。不管面前的人是他喜欢的人也好,是他的偶像也好,只要那个人的生活大致是快乐的,他就满足了。至于那些烦恼,还是留给少年自己解决吧。直到遇见他,这个像精灵一样自由自在的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维克托离开窗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腿上的纱布几乎要掉下来了。



“等我放假了,我想去日本旅游。我们还能在那里见面吗?”

“我看有点难。”



“哼,你等着吧。我一定会找到你,然后逼着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行啊,就这么约定吧。”



勇利朝维克托伸出了手。维克托为他这突然的态度转变而愣了一下,但很快就一脸笑容地回握了。在十多年后,面前的少年会从烟雾迷蒙的温泉中走出,向正处于人生低谷的,几年前的自己伸出改变命运的援助之手。像是要报答这个奇迹一样,勇利紧紧地握住了少年细瘦但有力的手。



对面的病房里传出大到勇利这边也能清楚听见的敲门声。维克托吓得跳了起来,随后用兔子般灵敏的动作冲向了门。维克托跑到明显在颤抖的门前,突然想起了什么,折返回了病床。勇利这才发现对面的门上没有小窗口。这大概是这两个时间不同的病房里最明显的区别吧。



“抱歉!我得走了。”维克托小声说道,“再见!”



勇利朝他挥了挥手,向这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的少年道别。他将少年跌跌撞撞的背影关进窗帘时,隐约听见了少年的教练愤怒的咆哮,以及少年毫无诚意的道歉声。



这些不属于现在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还有扭开门把手的声音。病房的门嘭的一声撞在了洁白的墙上,但冲进房间的人无暇理会这个。



“勇利!我想死你了!”一头短发,穿着黑色的长外套的维克托扑向勇利,随后紧紧抱住了他。勇利回抱住自己许久不见的伴侣,将头埋在对方的衣领中,感受着他熟悉的体温。



“我也是。”勇利抬起头,轻轻吻了一下维克托的嘴唇。维克托对着如此主动的勇利欣喜若狂,刚想来个法式热吻,就被不知何时进来并在一旁咳嗽的护士阻止了。

勇利换上了维克托带来的,要比他平时穿的要大上一号的衣服。维克托若有所思地在病房里踱步,随后看向了床边位置奇怪的窗帘。



“怎么不开窗晒晒太阳?”维克托一下将窗帘拉开。



勇利屏住了呼吸。

窗外夕阳西下,而窗台上的水仙不知何时已经枯萎了。






◇◇◇






办完出院手续,维克托开着他那让勇利每次坐都胆战心惊的豪华跑车带着他走了。勇利的日本产轿车看来一时半会是修不好了。

勇利坐在副驾驶位上,望着窗外的夜景,突然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当时为什么会安排我来这个医院?”

“这个啊......”维克托盯着远方回答道,“听说你要住院,我第一反应就是那里。我以前在那里住过一次院,对那里印象很好。”

“印象很好?”

“为什么呢?我想不起来了。”维克托有些困惑地说,“怎么了,难道你在那里有什么不愉快的事?”

“没有。”勇利连忙摆手,“想不起来就算了。”

“也对。”维克托摇了摇头,像是要将什么模糊的记忆逐出脑海,“你想好晚饭吃什么了吗?”

“啊!我忘了。”

维克托少见地朝他露出一个坏笑。勇利不自觉将这个笑和少年的笑重合在了一起,不由地呆住了。



“我已经订好了这附近最豪华的餐厅。既然你给不出主意,今晚可别怪我花钱大手大脚。”



勇利刚想抗议,但又自知理亏,只能认命地瘫坐在座位上。他拿出手机消磨时间,正好看到了一条来自维克托的未读消息。

“勇利,我回来了!”

看着这一如既往的句子,勇利安心地舒了口气,在不被驾驶员注意到的情况下悄悄回了一句“欢迎回来”。




深色的跑车很快融入了夜幕中,消失不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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